文/宣旭
攝/展展
剛開始密集爬山時,是自己獨自莫名其妙開始的。也不是故意搞自閉,相反的,當時其實非常渴望有夥伴甚至有導師能出現,然而我或許活得太邊緣,最後還是只能以自學的姿態,結束這段登山嬰兒期。
因為沒有人帶,爬山都是依自己的想法,久而久之,這種環境就讓我變得不食人間煙火了(哎呀現在回頭看看,我的日常生活似乎也是這種調調)。雖然這樣較容易活出個體性,長出自己的樣子,但一回到人群(社會),就常會對於某些既有的制約感到格格不入,那大概是一種既新奇又疑惑的感覺吧!
例如有一次下山後遇到某山屋的管理員,因為前一晚在山屋時已結識(其實那時候我才剛爬山不久,菜味沖天,連爐頭都還不太會操作,結果被其他隊伍的嚮導盯上,那個嚮導離開山屋時還特別提醒管理員要注意我,他覺得我可能會一不小心就把整個山屋燒掉),因此抵達登山口後他一看到我便邀請我一起做謝山儀式,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做謝山儀式,那次我邊做心裡邊感到驚奇:為什麼謝山這件事要「刻意」做出來?
謝山儀式中,我感謝的對象是山神(感謝的對象若是人又是另一回事了),既然對象是神,那我說了什麼就完全不重要啦,「說」這件事完全是多餘的,因為祂很清楚我是誰,我本身是怎樣的人,我可以滿口謝天謝地,但其實在山上亂丟垃圾,我可以滿口感恩讚嘆,但腦子想的卻是如何攻頂征服山頭,諸如此類的。我可以欺騙自己,但我騙不了祂,因為祂是神Orz。當然若我謝山的目的不是要把話說給神聽,而是想說給自己聽或給別人聽,醬也完全沒問題,但這又是另一回事了。
說到這裡我突然想到陳玉峯老師講過的故事,幾年前他行經台3線約100K附近,瞥見一座鐵門深鎖的小廟,他看見廟口一副對聯,右聯:「誠心敬吾,無拜無妨」,左聯:「行為不正,百拜無用」,他看完不禁莞爾失笑,為什麼?自認為是好人而誠心敬神的人,看了右聯以後很受用地走了;其他心裏有鬼的,看到左聯,也就悻悻然逃之夭夭。難怪這廟關著大門!
我覺得吧,與其把感恩說出來,做一個感恩的人,不如讓自己直接成為感恩。一個成為感恩的人,他的存在就是感恩,他的所作所為本身即內建感恩的品質,他沒刻意謝山,但謝山這件事卻自然發生了,他並不是那個執行感恩的人,他就是那個感恩。這種佛系謝山對我來講才是合情合理的,我想所有關於真、善、美的品質,都可以這麼佛系吧,人生其實不需要這麼忙對吧?至於如何成為感恩,我想這就是「靜心正念冥想(meditation)」的領域了。
說了這麼多,只是想透過山舉個例子,試著表達一個邊緣人的疑惑與新奇,其實我完全不反對入山儀式和謝山儀式啦,後來我自己帶團也一樣會有入山儀式和謝山儀式,因為我覺得在那個過程中可以創造一個機會,讓做者去覺察自己與山之間的關係,如果是這樣倒也不失為一種靜心正念冥想的方式。